【楼诚/台丽】雷雨欲出行11 医生AU
11.天下本无事
明台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终于将王天风名下的十几号患者的电子病历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不知不觉中手边的平板电脑上也攒出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备注,他叹了口气,只希望借此能够应付得住来自老师心血来潮措不及防的提问式考核。中途郭骑云进来用电脑下了一次临时医嘱,见他如此这般长吁短叹又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挖苦他两句,免不了又说起在医院对面开起咖啡店的那个前临八医学生的事迹,“安慰”他总是还有其他选择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之类,明台只当没听见,心里倒是愤愤不平,盘算着要给郭骑云吃点什么才能彻底堵住他那张破嘴。
不过说起来,他自从早上在王天风那里领了一顿骂之后便整整一天再也没见到王天风,上午的那台手术病人早就推回监护室了,甚至他还听说手术效果比预期的要好上许多,唯独主刀医生术后不见踪影,患者的儿子致谢无门,一下午来办公室找了几次都无功而返,而现在连作为助手的于曼丽也不知去向。
明台拄着脸盯着墙上的挂钟出了会儿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静音了一整天的手机来,打开一看,那个叫做“外科八卦红包群”的群聊里未读信息已经呼呼啦啦地铺了满屏,他翻了两下,发现群聊中正围绕着“某新任副主任医师居然是某专科大牛的亲外甥”为中心开展讨论,他心不在焉地往历史信息里翻了翻,出乎意料地居然还看见了熟人的名字。
那真是再熟不过了。
他眼皮一跳,刚打算去历史消息里仔细打探个究竟,只感觉肩上一沉,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研究什么呢,头低的那么深,眼睛不要了?”
明台被吓了一跳,他扭过头看去,只见刚刚群聊里的那个“熟人”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还真是不经念叨。
明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阿诚哥,你怎么走路没声啊?”他小声质疑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推到远离明诚视线的桌角去。
明诚假装没看到明台的小动作,反问道:“你做什么亏心事了,一惊一乍的。”
明台吐了吐舌头。
“你找我吗?”他问道。
明诚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皮夹子,还没来得及拿到眼前,就被明台一把抓走。
“我的钱包!我以为丢在路上了,原来是忘在家里了。”他大叫着,用手掂了两下皮夹子,打开一看,果然里面多了一叠钞票,再一看,夹层里还多了一只单薄的钥匙,钥匙的尾巴上还拴着一只红色的皮绳。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钥匙,但并没有从钱夹里拿出来的意思。
明诚没说话,他又从自己的钱夹里抽出一张印有学部校徽的磁条卡来递给明台,这才开口道:“我找人在“五栋博士楼”给你要了一间公寓,门牌号1317,下午我让人去收拾了一下,今天晚上你就可以住在这边,这是公寓一楼的门禁卡。”
明台接过门禁卡,正面反面地观察了一番,指着卡片有些嫌弃地问道:“这怎么不是我的名字?”
明诚啧了一声,只想老幺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先不说梁仲春替他办公寓原本就算不得是公事公办,若是再让明楼知道这私相授受上还有徇私舞弊的嫌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但多说无益,于是只将卡片从明台手里一抽,直接塞进他胸前的口袋里,说道:“凑合用吧少爷,有就不错了。”
明台撇撇嘴,将门卡上的陌生人照片翻到背面去,收进钱包里。
明诚这才又继续说道:“学部那边宿舍里的东西你不要自己着急搬,等我得了空,咱们开车过去一趟搬过来就可以,这边什么都是现成的,水电费我也是交过了的。有一点是你需要注意的——”他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
明台抬起头看向他。
“什么?”他问。
明诚压低声音道:“博士公寓里不少都是夫妻间,你在走廊里来回要注意些,不要冲撞了女士。”
明台哦了一声,又转而嬉皮笑脸地问道:“阿诚哥,我怎么报答你啊。”
“你不闯祸就是报答我了。”明诚说。
“我哪儿像闯祸的人呀。”明台咧着嘴分辩道,并用拳头在明诚肩头锤了一下,没轻没重地锤得明诚一个趔趄。
“你不是‘像’,就‘是’!”明诚揉着肩膀戳穿他,又继续叮嘱道“你要行事低调,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我知道。”明台挤眉弄眼地应道:“这是暗箱操……哎呦。”
明诚在他后脑勺上一拍。
“你怎么打我头。”老幺皱着脸。
“不要让大哥知道这件事。”明诚没理会老幺的抱怨叮嘱道。
那是自然,大哥一定会上纲上线地啰嗦很久。
明台点头表示同意,又盯着明诚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你和大哥没事儿吧?”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乱问。”
果然又是这样。
明台正要反驳,只见郭骑云趿拉着拖鞋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明诚先是“哎呦”一声。
“要回去啦?”郭骑云拍了拍明诚的肩膀道。
“家里大姐今天上午从香港回来之后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看一眼。”
明台听他提到大姐,想到自己已有许久未见到大姐,心中颇为挂念,哪里还记得别的,便只说道:“姐姐每次坐飞机都要难受一阵子,你在路上买些爽口的水果回去,阿香会煮水果汤,姐姐顶喜欢喝的。”
明诚一一应下,说道:“我记住了,你照顾好你自己,记住……”
“不要闯祸。”明台接口道。
“有我盯着他呢。”郭骑云抱着胳膊插嘴道,又转身对明诚说道:“我把我的爱,我的肉,我的灵魂,我的整个儿都给了你!而你,却撒手走了! 我们本该共同行走,去寻找光明,可你,把我留给了黑暗!”
他表情浮夸做作,明台一时瞪着眼睛连嘴都忘了合上。
明诚倒是不以为意,他咯咯笑了两声,又宽慰似的拍了拍郭骑云的胳膊道:“行啊,繁漪,等我回来救你。”说罢,挥了挥手手里的车钥匙,走了。
明台看着明诚走出办公室,又扭过头来去看郭骑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这是什么突然抽什么风?”
“不懂艺术。”郭骑云摇着头一脸惋惜地感叹道:“这叫什么?这叫话剧演员的基本修养。”
“就你?还话剧演员?”
郭骑云毫不在意,昂首挺胸一脸骄傲:“我是话剧演员的家属。”
“都什么年代还看话剧?”明台切了一声,嘀咕道。
“庸俗。”郭骑云评价道,“不是所有演员都能演的了话剧,也不是所有观众都能欣赏的了话剧的。这叫高级趣味。”
明台上下打量了一遍郭骑云,“你的意思是你是欣赏得了的那群人?”
“25遍,台词历历在目。”
明台撇嘴,“剧本是什么?”
“经典剧本——雷雨。”郭骑云道。
“没听过,讲什么的?”
郭骑云沉默看着明台,半晌:“你是怎么考上八年制的?”
“怎么?剧本里讲这个了?”
郭骑云深吸一口气,道:“讲真,我现在觉得你真应该读一读这个原作,里面一些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冲突的描述,说不定可以产生一些积极的思想。”
“比方说?”资产阶级小少爷明台问道。
“这个得你自己领悟。”无产阶级的好儿子郭骑云答道。
明台翻了白眼,他低头摸出刚刚被他藏进办公桌夹缝里的手机,他当然不会去看什么梅雨还是雷雨,而是打开了群聊,群聊里正断断续续地聊着心外科老总手术台上的黄段子,他再试图去翻找那条说什么明诚承认办公室恋情的消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神外除了护士就两个博士生是女的,好奇心不重的等发喜帖就知道了,反正都说‘快了’。”躺在那儿,想是错过了撤回的最佳时机。
自家人的消息,居然要跑到八卦群聊里看更新,还真是滑稽。
明台找了一圈没找到,有些泄气地将手机丢到椅子上。
他隐约感觉到他忙于实习的这段实习中,家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大姐那边什么也没说,就说明这些变化的结果都在一个相对理性的范围内。
假设明诚说的快要成家的对象是大哥,那大姐会如现在这般平静地接受吗?
可假如不是大哥。
明台吸了吸鼻子,他想起小时候踩着大哥的肩膀去粘树上的蝉的情形,想起大哥骑着自行车载着他和明诚一前一后的夏日,想起那天醉酒后隐约中大哥替他掖起的被角。
他觉得鼻子有一些发酸,也许是因为大哥。
他束手无措。
他很清楚,新关系的确立的同时意味着旧关系的死亡,且这一转变并不可逆,这也是为什么他总是视“确定关系”如洪水猛兽。爱如蜜糖,但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去冒着被蛰伤的危险去承担“没有蜜糖又被蛰到忧伤”的风险。作为家人来讲,他觉得聪明如那两个人,肯定也会对确定这种不寻常的关系的未来做出预判,比如感情结束后两个人还能回归到从前兄友弟恭的状态,至少他希望他们能够这样,若是姐姐知道这两个人的事情,她一定也会这么想。
但假装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吗?
两声急促地轻咳惊醒了他,那声音远远地,却敲得他心头一颤。
曼丽?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门外看去。
空无一人。
我不应该再去找她的。他对自己说。
他走出示教间,走廊的换气窗被从外面吹开,一瞬间,带着泥土潮湿气味的风呜咽着涌入在整个办公区的内走廊。
山雨欲来。